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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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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况大师站在甲板上,望着脚下货仓的大门缓缓合拢,脸上的戒备终于减淡了些。她将长弓折叠背回身后,一直擎在手中的箭也插回到箭囊之中,朝身后的黑暗中问道:“刚刚那些就是最后一批犯人了吧?”

    “偷猎者里有不少需要治疗的,我转移了一部分到另一艘船上。”艾露苍老的声音略显疲惫,“他们每个人的报告都很重要,你的船上医师资源有限,我不能放任他们之中任何一个死掉。”

    “真不敢相信……”五星猎人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,不知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座舰居然会有收容那些渣滓的一天,还是不敢相信,这一次偷猎者的动作居然抢在了工会的前面。

    她抬起头来,扫视着塔顶纷乱的夜空。星光之下,莱恩也鲁的巡逻舰、况大师的爱船和小猎团刚刚拥有的飞艇呈犄角之势,高悬在高塔平台的上空。古塔之上向来是高阶飞龙种的乐园,也是飞行猎具的噩梦,自莱恩也鲁开发之初,这里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的飞空艇包围。几艘猎船之间已经取得了联系,不时升起的信号弹将塔顶照得明亮一片,远远看去像是在开办什么祭典。

    “那就好,最后打扫一遍猎场,我们十分钟之后离开。”女猎人怔然道。

    归巢的飞龙种已经非常接近了,随着后援队伍的陆续赶到,工会勉强在高塔和补给站之间开辟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航线。然而以工会眼下的人力,航线的安全不会维持太久,留给众人撤退的时间并不充裕。长夜将尽,东方的地平线已经开始泛白,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离开这片是非之地,三艘飞空艇就要带着十几个偷猎者囚犯,在陌生的猎场上和飞龙种群展开一场恶战了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她突然回过神来,望向黑暗中走出来的一人一猫:“安菲大师?你不是在……”

    “下面已经不需要我了。偷猎者的那些特质里,惜命是我最喜欢的一个。”老艾露把兜帽拉到脑后,“有这么多飞空艇压阵,他们投降得比谁都干脆——我的委托都按照要求发布下去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一个不漏。”况大师点头道,伸手朝甲板的舱门处引去,“尽可能地封锁了猎场,也知会了附近的营地,但我们已经离指挥系统太远了,漫天的飞龙种会干扰到信鸟,委托散布开需要比平日更多的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这可不太妙……金光号虽然被我做了点手脚,但能拖慢他们多少速度连我也不清楚。”安菲尼斯的面色一沉,“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?”

    “除非能驯服火龙一族给我们送信。”女猎人无能为力地答道,她在舱门前停下,“话说你这么急切地想要截停金光号,那艘船是被偷猎者劫走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不,里面的人就是莫林本尊。”安菲尼斯惜字如金道。

    “还有呢?”况大师拖长声音问道,见老艾露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,她低下头去,心焦地说道,“我的船赶来后,就是你一直在发号施令,我的人都在等着我一个解释。你至少该告诉我塔顶刚刚发生了什么吧?麒麟在哪里?这些臭名昭著的偷猎者是怎么聚到一起的?那头烧焦的金狮子又是怎么回事?你比我们来得更早,总有什么消息能分享出来吧?”

    “好消息是,我们一次性抓住了两个重量级的偷猎团,逆鳞和红石都是工会多年前就欲除掉的恶疾,我想金羽城一定会很开心的。”安菲尼斯勉强笑了一下,但在老艾露满脸的皱褶下,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,“除此之外就全都是坏消息了——麒麟已经陨落了,莫林背叛了猎人工会,在你们到来之前,就是他给了古龙种最后一击。我不知道那家伙在这次的事件里牵涉多深,不过只靠眼前的情报,他就已经有足够的分量登上猎人工会的抓捕名单了。”

    “哈?”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情报砸得况大师眼前一晕,她怔了数秒才勉强消化下去,“那个在金羽城做了近十年执事长的莫林?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?”

    “详细的情报等到安全之后再行说明吧,不过说实话,我也在想办法理解这一切,这次涉事的偷猎者和我的学生们都是珍贵的见证者。”老艾露说着打开舱门,“所以,你不会介意我把学生们暂时安置在你的船上吧?”

    况大师抬手拨亮门后悬着的壁灯,仔细朝甬道内瞧去。但见小猎团一众成员正做贼心虚地躲在罗平阳的身后。年轻人们小心翼翼地不和五星猎人对视,大师暂时压下了心中对先前情报的震惊,朝他们依次狠狠瞪了一眼:“你们几个真是安菲大师的好学生啊……以为飞艇是你们的,不听调遣私自出动,就不会受到工会的责罚了吗?”

    在老艾露的示意下,众人一阵推搡,还是秦水谣上前两步,吐了吐舌头告了声歉。小猎团飞艇上的驾驶团队还缺乏经验,如今遗迹猎场的空况并不稳定,黑星双子当然不会允许几人在回程时受到什么损伤。女团长的爹爹此刻正在另一艘船上主持事务,在女孩的强烈要求下,老艾露只能带着年轻人们登来了这里。

    “现在飞艇正忙着,你们的事过后再慢慢清算。”年轻人们的老师还在面前,况大师也不好多做斥责。她无奈地摇了摇头,安排道:“随便找间空着的舱室,暂时休息一下吧,有什么要用的就自己去货舱里拿,别碰弹药库和重型猎具就好。我的船员要看守偷猎者,陆书士也正在赶来的路上,回程后还要分派人员保护,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照顾孩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陆书士?”卢修中了执事长的一发毒雾,直到此刻精神还有些萎靡,听到陆书士名号却突然一个激灵,“是‘那个’陆书士吗……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?”

    “工会的大型狩猎多半都有书士的支持,他们替我们分析情报,提供猎场知识,也顺带着做做研究,涉及到古龙种的更不例外。这又有什么奇怪?”五星猎人一边应答着,一边从走廊里随手拉过一个船工,在耳边小声嘱咐了些什么,而后又道,“不过陆文书士从不亲身踏足猎场,这次随队而来的是他的爱女,小陆书士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“过往的观测案例里,即便在战斗结束之后,古龙战场一般也要三到五日才会缓慢消退。”女书士抱着一卷厚重的典籍,紧锁眉头和舱室内的其它人争论着,“这次的龙环从开始到结束不足半日,我们还能有什么其它的解释?”

    “陆大人——”同舱的学者无论男女,至少都要比女孩年长一旬,但在探讨之中,言语间却没有丝毫显出长辈的架子,“古龙种的观测记录原本就寥寥无几,关于龙环的记载更是少之又少,那些数据不能当成稳定的规律来对待,这次说不定只是它的一时兴起,主动放弃了维持古龙战场的力量。在找到麒麟的尸首之前,一切都还是未知数。”

    “异常天象一旦超出古龙种的掌控,就会融入到寻常的天气演化之中,这个过程就连古龙种都不能影响。这样的异常场景我只见过一次,就是两年前在洛克拉克的时候。”女书士狠狠地朝房间的某个角落瞪了一眼。她的声音越说越大,并不是激动所致。学者们停留的补给船上,甬道中忙碌的声音未曾断绝过,船工的脚步声和呼号此起彼伏,让一众学者们烦躁地一直皱着眉头。

    “陆大人,我们欣赏你的危机意识。”书士团中一名最年长的老人施施然道,“事实上在我们之中,只有你有过和天灾接触的经历。但你是个书士,应该懂得经历并不完全等于事实,也不完全等于结论的道理。如今我们归根到底还是信息不足,这样重大的判断还是等到新一轮的情报传回来再议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行?”女孩挺直身子,梗着脖子道,“猎场的维稳刻不容缓,雷鸣沙海的经验就摆在那里。这种时候每耽搁一分钟,往后的重建工作就要花费几百倍的时间去弥补,这样的损失包括我在内,在座的任何一个书士都承担不起!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卢修坐在角落里,为难地挠挠头,终于鼓起勇气道,“我能插句话吗?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陆盈盈强势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
    “听我们的船工说,诸位已经讨论了小半夜了。”龙人顺着舷窗向外看去。天已经蒙蒙亮了,拜麒麟昨夜里降下的雷云所赐,今晨的水汽显得比以往更重一些。远处看不见太阳,只有猎场深处雾蒙蒙的一片,“就算大家不需要休息的话,我也需要……这里好像是我的舱室,能不能请诸位移步到别处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卢修!”听闻此言,陆盈盈的眼眶突然一红。女孩不顾矜持地越过舱内的一众同僚,站到房间的角落里,低声朝特选猎人问道:“所以,我们那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,看到我之后,你的第一句话却是要赶我走吗?”

    小龙人被女孩的话猛地噎了一下,他一边抚着胸口,一边赶忙摇头道:“我没有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陆大人——”房间另一端年长的书士见状,讪讪地带头站起身来,“既然这样,先前的讨论成果。就由我来执笔记录汇报给委托的负责人,由他们定度吧。”他浅浅地朝着卢修行了一礼,告歉道:“飞艇上的舱室紧张,抱歉占用了小友的时间,外面的临时营地似乎已经扎好了,我们就在此先行告退了。”

    望着房间中的书士一个个鱼贯而出,陆盈盈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。等到最后一个同僚也踏出舱室,女孩反倒一把关上了舱门,叉起双手,像主人一般坐到桌子上,审视着眼前面色苍白的龙人:“翡翠之塔,新大陆最大规模的遗迹,从我得到书士徽章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一刻不想来到这里……莱恩也鲁和我们王国的制度不同,实地调查的机会一生都难得遇见一次。得到这个机会的时候,你是已经彻底把我忘了吗?”

    “抱歉,小猎团出发得太急了,”心知陆盈盈对遗迹的痴迷程度,卢修不敢直视女孩锐利的眼神,他鸵鸟般把头埋下去,“况且我们一开始的委托目的地是火山,不知道会赶来这种地方。这次的委托又涉及到古龙种,小猎团自顾不暇……”

    “卢修!”

    特选猎人肩膀一颤,抬起头悄悄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孩。在充斥着狩猎武器和钢铁甲胄的世界,单单是女孩身上蓝绿相间的书士长袍已经是一份异样的美感了。陆盈盈的书士服被裁剪成了修身的尺寸,伴随着女孩的坐姿,显出两年来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身材。女书士的眉眼中怀着不属于猎人的睿智,可这对眼眸此刻却是一片晶亮,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些!我们可是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啊,从洛克拉克之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,你都没有一次想过要来书士院看我吗?”

    “我有去过书士院的……”龙人摸着鼻子道,“好像还不止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替工会给院里递送文件,又怎么能算数?”女孩哼了一声,“况且,我还没有机会质问过你,在竞技场里那样折腾自己,就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吗?—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?”

    陆盈盈抬起自己的左臂,长袍的袖口滑落到肘边,女孩纤细白净的手腕上赫然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:“你每次出场狩猎,我在城市的另一端第一时间就感觉得到。你拿到竞技场百胜的时候,我恐怕是东城区第一个知道的人。你知道当时的我在想些什么吗?我很害怕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论你是否承认,我们都以这种方式联系着。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,但直到我的血液流干的那一天之前,我都会永远地担心着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