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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七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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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气在他身躯内缓缓流淌,看似如大河般无可阻挡,实际上却似乎时常遇着某些障碍,在那些类似叶脉的路线中滞碍难前,这种滞碍带来痛苦和心境上的某种极度不适,令他眉头微蹙,脸色有些苍白。

    终究还是心境的问题。当年小师叔持剑行走天下,驴首之前哪有不可行之路,目光之前哪有堪战之敌,心意狂放骄傲故而强大,才能在胸腹间养就不世之气,于世间行之事,而许尘如今的心境郁结悲苦、不甘沉默,连纵情放肆都做不到,又哪里能够承载气雄浑无双的气息?

    住在将军府里那位大将军,不日后便要放弃手中的所有军权,黯然辞职归老,在世上所有人看来,他已经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,承受了足够多的伤害。

    但许尘并不这样认为。

    许尘不想让西门望就此安然归老,随着时间的流逝,再也没有人关心那个人以前做过什么事情,把他们遗忘在红尘里的某个角落,任由他们安然归老然后幸福的老去。

    这就是他的不甘。

    正是因为他有这种不甘,并且明确了自己的心意,先前体内的气才会苏醒,他的境界才会又有所提升,然而还是因为这种不甘始终停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,所以气始终无法流畅的运行,总有些牵绊和生涩。

    他望着远处将军府的飞檐,还有檐上那些残雪,闻着街巷两侧民居里传来的葱花味道,沉默不语——心境中郁结可以抒,悲苦可以消,只需要把精神世界里的不甘抹掉,然而怎样才能把这份不甘抹掉?

    要把这份不甘抹掉,便需要杀死西门望,然而……大师兄已经明确说过,只要西门望愿意归老,禀承不干涉朝政铁律的便会保持沉默,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,信奉第一的帝国,也不会对西门望做出任何惩处。

    于是留给许尘唯一的方法,就是向西门望发起挑战,进行正面决斗。

    大师兄说五年之后,许尘可以击败西门望,然而……五年真的太长,如果西门望真的老了怎么办?如果他病了怎么办?如果他在自己战胜他之前就已经老死病死了怎么办?在山中苦修技艺直欲复仇,出山之时仇家或者白头或者早已死去,时间代替自己执行了惩罚,然则那岂不是世间最惘然心酸的事情吗?

    许尘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情绪有些问题,对修行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造成极大的障碍,如果任由这种不甘悲苦的情绪发展下去,只怕整个精神都会入魔。

    他明白自己这时候必须做些什么事情,来暂时消弥心境里的魔意,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依然弱小,没有任何资格向西门望发起挑战,然而无论是身体经脉里艰难艰涩前行的气,还是那份悲苦意都在催使着要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在巷中冬树影下沉默站了很长时间,看着无仙镇里乏善可陈的景致,闻着家家户户飘出的肉香,他想起了小黑子当年写的那些信,抬步向城北走去。

    一抬步,他脚下发出噗的一声轻响,鞋畔积着的厚厚灰尘随之散开,向着空中飘去,然后安静地落在树下墙上。

    积灰散去,露出干净的青石板。

    青石板上出现两道约两指深的脚印,边缘整齐光滑,仿佛是用刀刻出来一般。

    许尘走在无仙镇的寒风中,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原先有了明显的变化,感觉也比以前敏锐了很多,行走时身体的节奏感非常清楚,鞋底反震回来的大地力道就像是鼓点一般,露在袖外的手背肌肤甚至能察觉到最细的风的流动痕迹。

    气对他身体的改造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了效果,这种难以言说的强大感觉,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地证明这种强大的渴望,同时先前在树影下的那些思考与不甘,也变成了某种难以抑止的冲动。

    强烈要破坏一切的冲动与责任感强烈冲突,让他始终无法确认自己究竟要不要那样做,直到走到城北那座府邸前,清晰而稳定的脚步节奏终于让他冷静下来,并且明白了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大将军府冬园深处。

    端木容看着书桌后的大师兄,轻声说道:“许尘今天的心情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大师兄放下手中那卷书,看着少女温和一笑,安慰说道:“你在担心什么?”

    端木容沉默片刻后说道:“我觉得他好像要做些什么事情。”

    大师兄说道:“想做什么那就做吧。”

    端木容看着大师兄问道:“难道师兄你不担心什么?”

    大师兄感慨说道:“那些弟子,大多是像我这样只知修行或专研一道的痴人,唯有小师弟自幼在尘世里拼命挣扎,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最强的那个人,对于危险这种事情,他有自己的判断,我相信他的判断。”

    端木容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说道:“哪怕这件事情会给你们带来麻烦?”

    大师兄沉默片刻后,认真说道:“并不是小师弟想像的那般强大无双,但我想小师弟做事总有他的理由,而且对于机会这种事情,我同样相信他的判断。”

    无仙镇北那座府邸侧巷中。

    许尘看着灰色的高高府墙,决定无论如何,也要进去看一眼。

    正如大师兄说的那样,他是一个对于危险很警觉的人,而对于机会这种事情,也有非常清晰的判断,很少会错过。

    在无仙镇里杀人,便等若在西门望面前杀人,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。

    今天却是他最好的机会。

    因为西门望今天决定归老,所以他便老了——一头苍老的雄狮,对于自家领地的巡视总会疏忽一些,事后的震怒相信也比较容易化解。

    许尘走到灰色府墙下,他膝盖微弯。

    身体内强大的气,瞬间灌注入他的双腿内。

    鞋与地面之间发出一声混浊的闷响,无形的气流喷溅而出。

    他就像一只大鸟般,轻松寻常地跃起两丈,翻过了那道高高的府墙。

    落足之处,是一片渐凋的花圃。

    花圃前方是一片庭院。

    庭院里有一把松木椅,椅上坐着一个人。

    西门望最信任的军师,奚凡。

    奚凡看着花圃里的许尘,感慨说道:“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你,你便来了。”

    许尘拔开面前—根棘条,从花圃里走出去,站在庭院间的光滑石坪间,看着椅中的奚凡,问道:“我似乎没有得罪过你,你为什么要杀我?”

    奚凡缓缓从犄中站起身来,看着他微笑说道:“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需要理由,杀人当然也不例外,只不过我们这种人杀人和朝廷砍囚犯脑袋不同,并不见得是你要得罪我,我之所以想杀你,只是因为在我看来你应该死。”

    许尘缓慢而认真地开始卷袖子,看着不远处的奚凡,神情平静问道:“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该死的理由,还请军师赐教。”

    奚凡脸上的神情有些诡异,笑容里夹杂着一些奇妙的阴侧感觉,几络短须在寒风间微微颤抖,他看着许尘呵呵笑道:“有很多人都是你杀的。”

    许尘卷袖子的手指微微一顿,摇头说道: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奚凡笑的前仰后俯,竖起大拇指真心赞叹道:“小先生杀人不留痕迹,便是说谎话也是面不改色,您真心不该去修行而该站在朝堂之上才对,然而……”

    随着然而二字出口,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,幽冷无比:“虽然我没有查到任何证据,但你就已经有了去死的理由。”

    “杀一个人不仅需要理由,更需要有好处。”许尘开始卷右臂上的袖子,低头说道:“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,做为西门望大将军最信任的部属你在无仙镇里杀死我这,能给你或西门望大将军带来什么好处。”

    离开都城进入荒原直至归来,往往是要用这种身份欺压对方,但今天的情况不同。

    他是真的想不明白,奚凡立意要杀死自己,难道对方不担心事发后飞云道和帝国的怒火,会直接把他自己和他誓死效忠的西门望大将军直接烧成灰烬?

    奚凡轻捋髯须,缓声说道:“自然要冒极大的风险,自然也会得到极大的好处,最大的好处在于你再也不会威胁到将军。”

    许尘卷好了右臂的袖子,双拳垂在腿侧感受着冬风的寒意。

    他看着奚凡摇了摇头说道:“这种好处远远不够。”

    奚凡忽然眯了眯眼睛感慨说道:“我跟随大将军半生时间,为的是什么?为的就是将军能够站在人间的巅峰之上,大将军便要被迫归老……那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归老,你觉得我能忍受这种事情?”

    他看着许尘的脸,目光幽冷而带着几抹不知从何而来的疯狂意味,幽幽说道:“将军想要归老,但我真的不想他归老,可惜我没有资格推翻他和大先生之间的约定,那么想要破坏这件事情除了杀了小先生你还有什么别的方法?老天永远是这样的仁慈,似乎最合适的结局便是死去。”

    许尘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个军师竟然是个疯子,眉头缓缓皱起,摇头说道:“可你想过没有,杀死我西门望也不可能有好下场,世间人人皆知你是他最忠心的一条狗,谁会相信这是你自作主张?”

    奚凡双掌轻轻合在一处,有些兴奋地轻轻叹息一声,说道:“所以说这是最好的时机,小先生你这般弱小,而世人皆知大先生这辈子从来没有杀过人,所以当我杀死你之后,我依然可以活着,那么我就要一直活着,哪怕像条狗那样活着,一直活到都城,活到朝堂之上甚至夫子面前,替将军把这件事情背起来。”

    听对方说大师兄这辈子没有杀过人,许尘微微一怔,旋即想起师兄平日里的温和行事风范,心想大约是真的,又听着对方后半段话,忍不住微嘲一笑,说道:“虽然很不想自夸,不过就凭你的身份想要背起杀死我的罪名,真是痴心妄想。”

    奚凡摇头感慨说道:“只要我活着,我会告诉全世界”

    奚凡忽然眯了眯眼睛感慨说道:“我跟随大将军半生时间,为的是什么?为的就是将军能够站在人间的巅峰之上,然而来了你们两个人,大将军便要被迫归老……那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归老,你觉得我能忍受这种事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