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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七章 殉兮,伤别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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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叹息过后,那雷光陡然强盛,大有一触即发之势。忽然,一声娇斥“住手”令天师一惊,刚想扭头俯瞰,却见一道青光擦身而过,再抬眼时,却见俯冲至眼前的张忍停在半空,胸膛上插着一枚青色的羽箭,那羽箭继而化作流光,顺着伤口流进了张忍的胸膛。

    “天师,求你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,张天师俯瞰下去,却见管饱已经缓缓地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凝聚着她毕生巫力的除魔之箭,带着她灿烂的生命,带着她对张忍的挚爱,刺进了张忍的胸膛,令张忍焚心的魔火倏然消灭。

    她宁愿自己死,也不想让张忍死。

    爱一个人,爱到了极致,便是如此。虽没有海誓山盟,虽未曾花前月下,但早已将自己的生命放进了对方的心中。爱你,便这样在一起。

    张天师悲从中来,猛然跺足,冲天而起,一把抓住张忍的天灵盖,大喝一声“敕”,金光顿时如泉涌,灌入张忍的百会穴。与此同时,浓郁的魔气汩汩流出,聚集在天师掌心,凝聚成雾般的一团。移星换斗之法刚猛迅然,虽能将张忍体内的魔气快速吸出,但谁也预测不到,这样强行的大量的灌注进他身体内的神光,能否安然归于他的气海汇聚。能够如此那自是好,不仅可以弥补魔气迅速抽离造成的伤害,还能使他功力大增,更上一层楼。

    但若是他的身体消化不了如此迅速的大量灌注,一旦神光在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中冲突起来,轻则成为废人,重则一命呜呼。

    但天师管不了那么许多了。他不能让管饱白白死掉,他不能让她死得那么遗憾。他对张忍说道:“黄犬儿,为师只有一搏。你若能活下来,不枉管饱姑娘厚爱你一场。你若死了,便与她在九泉之下再续姻缘吧。”

    终于,魔气不再流出,张天师放开张忍的脑袋,将魔气纳于掌心,向下一抛,丢给孟章。

    孟章明白天师迅速释放太多神光,已是一口真气将近,需要再续真气。因此这消灭魔气的任务才交给了他。于是他飞身迎上,挺起胸膛,散发出无匹青芒,以生发之气的洗礼,将那团魔气从人间擦去。

    魔气驱除干净,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,张忍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,他跪在半空中,凝视着下方。人们的心绷紧着,就连徐淼,都没来得及去顾倒下的妹妹,将眼睛紧盯着张忍,屏气凝神。或许在这位巫师皇族的心中,大劫更胜妹妹的生命吧。

    忽然,张忍眉头一拧,犬齿紧咬,按着风头俯冲下来。

    ——糟糕?难道魔性未除尽?他这是要做什么?

    众人措手不及,眼睁睁看着张忍倏然落地,冲到管苞身边,一把将她抱起来,俯下身去。

    ——他……

    但张忍并未逞凶,只将鼻息轻轻触碰管苞的脸颊。“醒醒,你醒醒。”张忍陡然察觉管苞尚未身亡,虽然元神的力量枯竭,但她体内仍有一股游丝般的气息勉强支撑着她的生命。

    终于,气若游丝的管苞微微开启双眸,那碧绿的眼睛已经开始浑浊,暗淡无光。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,释然地说道:“你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两行泪沿着眼角倏然而下,湿润了她如花般的脸庞。

    张忍频频点头,想要说些什么。忽然,管苞体内游丝之气仿佛即将断裂,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,脸上浮现出说不出的痛苦神情,但她还是努力地望着张忍,努力地想对他微笑。临别,她想将最美好的自己留给张忍。

    终于,气息渐进消失,管苞不舍似的对张忍大叫:“不要忘了我,我……我叫……上……官蕊。”当最后一声落幕,她的眼睛失去了鲜活的色彩,灰蒙蒙地空洞洞地凝视着张忍,却没有半点目光。而伸向张忍抚住他胸膛的纤纤素手,也僵硬地滑落下来。

    她死了,再也没有任何气息能够支撑她的生命,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她的魂魄束缚在体内维持联系。

    “不要走!我不许你走!我要你生生世世陪着我!”张忍似因悲痛而怒吼,他陡然举起掌中长刀,心之刃顿时红光大盛,宛若璀璨的虹霓,将即将破晓的阴暗黎明映成了光华世界,那些光芒又迅速收拢,凝在张忍掌心,而原本长刀形状的心之刃,此刻也凝聚成了一粒闪耀着诡异红光的丹珠,在张忍掌心缓慢流转。

    “你给我回来!”张忍咆哮一声,猛然将那粒丹珠拍在了管苞的心房上,心之刃裹挟着红光透体而入,穿透管苞的心壁,寄生于其心脏之中。方才吸收的大量的天师的神力瞬间绽放出来,流进四肢百骸,汇涌进丹田之中,在直透元神深处。

    巫女的力量复苏了。但她早已将巫力涤荡一空,如今承受神力更比山牙能够迅速消化吸收,刹那间,她的脸色红润起来,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,她缓缓睁开眼睛,碧绿的光芒好似天空上永不熄灭的启明星,他露出了春天般的微笑:“张忍。”

    她投入他的怀抱,他将她紧紧相拥。能湮灭一切的时间的洪流啊,在此刻也为两人止息,用光的诉语,围绕着两人盛开出一朵朵淡粉色的莹莹的莲花,飘荡而流旋。

    “喂,你知道么?”次日清晨,在张忍的寓所起床时,管苞轻笑地对张忍说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张忍睁开慵懒的眼睛,晨曦的光芒令他一时难以适应,但这光芒却在他心中点燃了一支倍感幸福的烛火。

    “我说我不叫管苞呢。记得我的遗言了么?”

    ——不要忘记我,我叫上官蕊。

    “上……官蕊?”张忍故意学着管苞当时的语气拖长声音说出来。气得管苞粉拳相向,两人闹罢一阵,张忍才正色问明原委。

    管苞说道:“我本名叫上官蕊。显然,我的堂兄徐淼这个名字也是假的,他叫上官博。”

    “那为什么隐姓埋名?”

    “因为城市里的妖族力量太过强大,同时夜帝下发了禁巫令,寻常巫师道无所谓,但巫道皇族上官家可是赫赫有名的,一旦被夜帝查到,也会遭遇不测。所以我们只好使用假名,躲在暗处。”

    “都怪我,如果不是我将第五种引进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也不要自责了。或许当初与天师交好、与你并肩作战的第五种是个侠义之士。但数百年已过,人啊都是会改变的。尤其成为妖王之后,权力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心志的。唉,我父亲当初也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父亲?”张忍从未听说过上官蕊的父亲,如今对这位巫道之王产生了兴趣。

    上官蕊的悲戚之情在脸上一闪而过,旋即她释然般地讲起了童年旧事。

    那还是在数百年前的大明朝,魏氏专权,启用妖邪巫道压制玄门正宗,希望让神龙之气陷入沉睡,好让他能够得想皇帝的实权。

    一时间,以锦衣卫身份出现的巫妖们遍布大江南北,诛杀忠良,维护魏氏权威。那时候,上官蕊的父亲上官参是巫皇上官旭的亲弟,被魏阉封为西域王,笼络异族权贵。上官旭曾希望上官参不要参与政治斗争,相比于巫师的寿命,人类的生命就如同昙花一现,即便一时显赫,但转瞬之间就可能性命不保。

    但上官参年轻气盛,听不进兄长的劝说,尤其是这人间之王的位置一坐上去,权力就成了桎梏,令他再也舍不得离开。

    终于,魏氏暴行引来天怒神罚,上天遣二十八星宿会入人间,入朝为武将,流野为义军,整顿朝纲,诛杀魏党,上官参最终也难幸免,死于危月燕的流光飞矢之下。

    那时的上官蕊才五岁,受到伯父的保护,才逃出王府回到巫师一族的聚居之地大理,从此作为一名除魔巫师接受训练。伯父的意思是,只教授上官蕊除魔的方法,如此一来,便不会在有杀戮正义之士的能力,也不会在被奸邪之人利用,可以平安度过漫长的一生。

    但清军的铁蹄踏遍中土山河,大理也未能幸免,巫道抵挡吴三桂率领的清军侵袭时,与人世间最强的道法相遇,巫皇上官旭战死,上官博带领余族退入山林躲避。一些人远走东南亚,成为降头师等,另一部分依旧留守故土,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,才以平凡人的身份重新融入人类社会。

    “原来是我们的同门毁了你们的幸福。对不起。”张忍有些内疚,因为问了勾起上官蕊伤心的往事。

    但历经数百年,这些回忆对于上官蕊来说,或许已经变成了泛黄的纸笺,留在了脑海深处。上官蕊淡然一笑,“没什么。我都已经忘记父亲和伯父的模样了。不过……”她话锋一转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张忍也随着她的口气一惊。

    “我还记得那个杀死我伯父的人。”上官蕊脸色有些暗沉,似乎在强压痛苦,“我还记得他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张忍忽然凑近抱住上官蕊,用他身体的温度温暖她凄冷的从前,“向前看。”他指着窗外东升的朝阳,“光就在那里。”

    ——向前看,光就在那里。

    上官蕊定定地望着窗外,看那红霞满天,泪,不由自主,夺眶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