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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 君临天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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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</script>婉柔郡主本是奉皇后之命,前往含寓殿给几位尚未离宫的大臣们送伞来的,却没想到,途径莲花池的时候郡主突然失足落水,不过好在有惊无险,恰巧被从此路过的忠武将军给救了。

    仅一个时辰而已,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得,迅速传遍了宫中各殿各院。

    一座深宫,无数粉黛。

    有人轻叹——郡主的清白没有了。

    有人艳羡——郡主的姻缘要到了。

    可还有更多的人沉默——都不过一场阴谋罢了。

    慈元殿的正堂上,此刻正围聚了不少了人,俱是前来慰问的各宫代表。

    端坐在高位上的,正是重新复位的郑皇后,她虽已年过四旬,然皮肤依然白皙细腻,顾盼之间风韵犹存,面上妆容更是精致得无可挑剔,再配以雍容华贵的金冠凤袍,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端庄典雅的气息。

    “傅太医,柔儿她怎么样了?”看到太医从内室里出来,郑皇后威严又不失关切的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老太医连忙弯身行礼,回禀道:“回皇后娘娘的话,郡主已经清醒,目前并无大碍,只是池水冰寒,外加郡主又受了些惊吓,微臣便开了些养神驱寒的药,郡主只需静心休养便可。”

    闻言,郑皇后似是轻松了一口气,又命人将傅太医及一干宫嫔们送走后,她这才收了面上的淡笑,挥退宫人独自走进了内室。

    慈元殿乃皇后居所,内室之中自是富丽堂皇金玉满室。

    靳月婉散着青丝,着一身月白轻衣侧倚在朱红**柱边,她身下盖着明黄锦被,肩头落了几串挂在**幔上的玛瑙珠帘。

    郑皇后进来的时候,她无神的双目也只是轻抬了一下,很快便垂下头去,规规矩矩地下**行礼:“皇后娘娘万福金安。”

    凝视了她的身姿片刻,郑皇后淡淡地抬手,“起身吧。”

    言语之间哪有半分外界所传的亲如母女。

    “柔儿一向聪慧,今日之事做得很不错,不过既然傅太医说你需要静养,这几日你便暂且搬去静香阁吧,本宫辛苦栽培了你两年,你可莫要让本宫失望。”郑皇后莲步轻移,行至靳月婉跟前,尖利的金护指挑起对方的下巴,她明明唇畔含笑,可眼神里却充满了警告。

    轻垂了眼睑,靳月婉顺从地回道:“是,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教诲。”

    郑皇后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,“很好,看来你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,你要记住,本宫能给你郡主之尊,也一样能叫你——痛失一切。”

    痛失一切?她还有什么一切?自从她被抓进皇宫后,父母也掉了酒肆,远走他乡只为寻她,如今他们是生是死,她都全然不知。

    今生已不同前世,她此生唯一在意的,唯有她那一双父母了,只要活着走出宫,这天下谁王谁寇又与她何干。

    可偏偏,郑皇后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,他们只是想利用她,再借南帝之手除掉李不凡。

    李不凡此刻正在御书房面圣,郑皇后稍后不久就会前去,直明圣上他今日搭救婉柔郡主之事,再顺水推舟向陛下请旨赐婚。

    且不说她与李不凡前世的纠葛,单以她此世的身份——林家儿媳,李不凡就一定会拒绝,接着只要郑皇后再添油加醋地暗讽一番,说他藐视皇权目无圣上,南帝听了必定勃然大怒,将计就计把李不凡打进天牢。

    一旦他入了天牢,那么生死,就全靠陛下金口一言了。

    有林素党派出面替他求情,南帝也许不会杀了他,但也绝对不会轻易放人,只有等李不凡自愿交出兵权才行,可在靳月婉看来,郑皇后绝对留有后手,李不凡未必能活着走出天牢。

    而她也一定会死,以婉柔郡主的身份“自缢”,以被拒婚为由羞愤而亡,可在此之前,郑皇后一定还会再做另外一件事,那就是推她到世人面前,尤其是林家。

    林家寻了她两年,靳月婉是知晓的,若是林家得知了她的死讯,或许,郑皇后也能挑拨得林李两家关系破裂。

    那便是真正的一石二鸟。

    靳月婉将腰身弯得极低,语带怯懦地回道:“是,奴婢莫不敢忘。”

    手掌在衣袖下攥成拳,她告诉自己——忍耐很快就会结束了。

    郑皇后轻扬了笑脸,有很多时候其实她也看不太懂面前这个女子,她派人捉拿她进宫的时候,她才不过十七岁,可浑身却透着一股沉暮之气,她安静,顺从,乖巧地不像样子。

    可郑皇后很确定,这女子必有真面目不曾露出。

    “倒是可惜了。”可惜,本宫再没有机会亲自揭开了。

    无头无脑地叹息了一声,郑皇后浅笑着出了慈元殿,皇后的依仗摆起,一干人冒雨前往御书房。

    她算好了时辰派人通报,彼时李不凡正在跟南帝汇报着焱国的现状——焱帝被俘,皇长子失踪,边境三年恐不得安宁,仍需加强边防。

    南宫明宇阴沉着脸坐在高位上,房中气氛剑拔**张。

    郑皇后进来的恰是时机,满目含笑地将话题引开,讲起了李不凡搭救郡主之事。

    “本宫先替柔儿谢过李大人救命之恩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言重了,微臣愧不敢当。”李不凡弯身行礼,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。

    郑皇后浅然一笑,看向了南宫明宇,语气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:“陛下,妾身今日前来,其实是想跟陛下讨个旨意。”

    南宫明宇一点就通,柔笑地看着他这个风韵不减当年的皇后,“皇后可是想让朕再当回月老啊?”

    他为什么会说“再”,那是因为十年前,他其实赐过一次婚,而对象则是如今的当朝宰相林素,和已故的琼芳郡主。

    只可惜,那场姻缘,最终成了天下人的禁口。

    想起往事,南宫明宇的面色稍沉,郑皇后当即便接了话:“陛下英明,妾身正是此意。”

    轻叹一声,她换了副担忧的语气继续道:“柔儿这丫头性格温婉,此番又糟了这么大的罪,虽说现下性命无虞,但毕竟……李大人怎么说也是外臣,柔儿又是云英未嫁,如今就这么失了清白,还传得满宫皆知,妾身实在是担心她会想不开……”

    “再说李大人年少有为,听说府上仍是无妻无妾,倒与柔儿甚为相配,所以妾身斗胆,请陛下赐旨,不如成了这一桩姻缘。”

    南宫明宇并未立即答话,而是看向了下处的李不凡,他也是坐了皇位几十年的人,才不会相信皇后口中那些所谓的巧合,只是一时他也有些拿不住皇后的心思,要说她目前唯一的愿望当然是为儿子争得储君之位,可这与拉拢李不凡有什么关系?

    难不成……她还打算勾结武将逼宫造反吗?

    眉头一凛,南宫明宇当即就要打回皇后的话头,却不想李不凡会先他一步,再度弯身行礼道:“陛下万万不可,微臣命格大凶,乃是克妻之人,冒犯郡主已是不敬,又岂敢再加害郡主。”

    南宫明宇一愣,溜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,克妻?他竟然连这种事都敢拿出来说?

    南朝不止是看重读书人,他们也崇敬神明,所以汴京城内才会有那么多的寺宇庙庵。

    克妻克夫这种事,在民间是很忌讳的,当然在皇室权贵之中更甚,他这一句克妻抛出,他就意味着——满城的名门贵女,他一个都别想娶进门了。

    这么狠,究竟为了什么?

    南宫明宇的眼神逐渐变得兴味盎然,郑皇后却是轻抖了额角,她没想到李不凡竟是这么个难缠的,他连克妻都拿来当挡箭牌了,她若在执意要求陛下赐婚,只怕南宫明宇第一个就要怀疑她。

    不行,她要再想办法。

    就在这一瞬之间,她心思百转千回,终于下一刻,又深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听说李大人此番归京,还带了个年轻貌美的外族女子,众人都唤她李夫人,不知李大人这又是何意?难不成李大人是觉得,娶焱国的女子为妻就能破解克妻的命格了吗?”

    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,瞬间就把司雨扯成了焱国女人。

    堂堂的南朝将军竟要娶焱女为妻,这与勾结敌国也恐怕相去不远了。

    南宫明宇瞬间便沉暗了脸色,之前的不悦情绪悉数回归,猛地一拍桌案,怒道:“简直一派胡言!朕看你克妻是假,想要抗旨拒婚是真!”

    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,南宫明宇立即唤来了御书房外面的带刀侍卫,金口一开便以抗旨不遵为名要将他打入天牢。

    领头进来的侍卫长还是李不凡的老熟人——陈方河,当年他跟司雨,曾在皇城外狠狠揍过对方,司雨抽过他一巴掌,李不凡踹过他一脚。

    陈方河能从当初一个小小的御林军校尉,坐到现在的御前三品带刀侍卫,看来真是找到了一座好靠山。

    李不凡只字未言,既无告罪,也无求冤,就这么神色淡淡地被陈方河等人押解着,冒着大雨,前往天牢。

    牢里阴暗潮湿,暴雨天气更是沉闷地人喘不过气来,陈方河立在刑房中,笑得一脸嚣张得意:“李不凡,你也有今天?”

    脸色骤然一变,他瞬间阴鹜了眼神,五指渐屈握上火红的烙铁把,“既然来了天牢,那小爷就好好招待招待你。”

    李不凡抬眸,面色沉静地吓人,他四肢被铁链吊起在牢墙四角,明明一副被困禁姿态,却偏偏让人看了心中无端起寒。

    “陈方河”低沉磁性的嗓音,此刻听上去异常温柔,只是他唤过这声之后,却再无声息。

    陈方河顿时冷了眉,“哼,真是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!”

    皇后根本就没打算容留李不凡的性命过今晚,早就给了他一瓶无色无味的□□送李不凡归西,然他与李不凡之间尚有私仇,不先将他折磨一番实在不能解恨。

    赤红的烙铁不断靠近,在他面上映出红光,李不凡浅浅地点了点头,“你说得对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,缚在他双腕上的铁链应声而断,一股强大的气劲飙出,直将陈方河崩出去老远,满室的狱卒纷纷拔刀,将他们团团围住却又不敢上前。

    “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人,是你。”李不凡缓步踱至他身前,又缓慢地蹲下,对方早已被他的动作惊到不能动弹。

    “瞧瞧”,他手指轻捻起了陈方河的衣袖,将他的手臂提高,再将他的衣袖往下一褪,露出了半截手臂,那手臂上遍布着红色凹凸的溃脓斑点。

    “得了这么严重的花.柳病你还能拖活到现在,看来太医院的御医也并非都是浪得虚名。”

    花柳病,这个病若是早期被发现又救治及时的话,是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的,但是陈方河这个症状,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。

    李不凡啧啧称奇,一点儿也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,手背拍打在陈方河的脸蛋儿上,语气也轻挑了几分:“尤其是这张脸,保养得很不错嘛。”

    比起他整天风里来雨里去,真是细腻了不知多少了倍,这么一对比,显得他好粗糙。

    李不凡不开心,“啪”得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,“太医若是想救你早就救了,郑后留你到现在你以为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  当然是为了把他当刀使,至于用过之后,肯定是要抛弃的,陈方河最后会死于花柳病,郑后甚至都用不着出手解决他,他就已经死得干净利落。

    李不凡边说边站起身,退开半步后垂眸望着他,“你若还想活命的话,就上李府去求求我家大夫,兴许他会愿意救你一命,我只言尽于此,要死要活随你怎么选。”

    即便没了陈方河,郑后也一定还会派其他人来杀他,李不凡其实并不在意陈方河的死活,他只是不想让郑氏太得意罢了。

    这场局,还有得玩。

    想卸他兵权?想逼宫得位?

    “那就成全你们好了。”手指摩挲着下巴,李不凡大咧咧地回到了牢房,安静地坐下。

    沉默不足三分钟,他却又突然牵了唇角,一道几近轻叹的笑声自他喉间溢出,李不凡也微怔住。

    他方才想到什么笑了?

    有人从一国之君沦为阶下囚,也有人——会从囹圄之间,再到君临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