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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九章 问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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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过往一幕幕地从眼前溜过,记忆中母亲曾经的温柔,以及后来渐渐流失的温情,剑拔弩张的相处方式,一切又一切都像是造化在弄人,最后定格在皇宫里的擦肩而过。

    她说:“从此各安天命,你,好自为之吧。”

    母亲一言不发,只是抿着唇看着她,她知道她不甘心,可谁曾想,一转眼她就离去了呢?

    不否认心中的恨与痛,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,她依然还是深深地爱着她的。

    林珑的哭声越来越响,最后变成了号啕大哭,似乎像幼时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,只有这最原始的发泄方式才能让心灵好过一点。

    叶旭尧如何抱哄都没有用,妻子的情绪似乎过于悲伤,他的眼里渐渐有着担忧,轻抚她的背安慰她之时,朝外面守夜的素纹使了个眼神。

    素纹初时也被吓住了,今儿个夜里大奶奶一直没休息,本不是她守夜的,她也与如霞换了班次,就是怕有突发状况如霞应付不了。一直等到如今天将亮,却传来这样的噩耗,虽然在她的眼里那位权家姑奶奶死有余辜,害了自家姑娘,都不知道她如何有面目活下去?但这人毕竟是大奶奶的亲娘,她明白大奶奶此刻的心情。

    从没见过大奶奶哭得如此伤心欲绝,悄然抹了抹泪水,自家男主子那一眼望过来,她就明白男主子是在担心大奶奶的身子,忙点了点头,转身急忙往外走。屋外正要吹熄灯笼的奴仆估计是听到屋里的痛哭声,全部人都怔愣在那儿,不知道里屋的主子发生了什么事,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。

    素纹往那儿一站,板着脸道:“都议论什么?想想平日里面大奶奶对你们的好,要不然你们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待着?还能在南园里面吃香的喝辣的?摸摸自己的良心,都给我好好做事,别把耳朵伸得那么长,还有自个儿的嘴巴给我收紧点,若让我听见那不该听的话,小心我拔了她的舌。”

    一众奴仆听得素纹这话,忙收起那三姑六婆的话语,不敢再胡乱议论大奶奶是怎么了?这般哭法像死了亲娘,不过人人皆知她与亲娘是断了关系的,再说权家如此势大,自然能包容得了那般失了妇德的女子,所以此刻这哭声耐人寻味。

    素纹看到没人多管闲事后,这才朝因她招手而趋近的匪石,昨儿一宿,匪石也在楼下侯着,就是怕主子没人手使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匪石也一脸的担心,脸上越发没有半点笑容。

    “大奶奶怕是要不好了,你赶紧去把府医叫来,速度要快点,不然真出了事,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严重?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的?大奶奶一宿没睡,本就是孕妇,哪能经得起这般熬?又听了那等消息,这会儿爷哄都哄不住,你还是赶紧着,不管派不派得上用场,都要他在这儿侯着以防万一。”

    匪石闻言,这回不敢再废话一句,立即转身飞快地往南园的大门奔去,就是揪也要把人揪来。

    素纹看到匪石跑远,这才急急地又往楼上跑去,这大冬夜的,她竟是半点也感觉不到寒冷,只有心塞不已。

    一到楼上,连无须值夜的大丫鬟都悉数到齐,她们一看到素纹,忙围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好了,都别问发生了什么事?赶紧着,大家都守好岗位,这儿发生的事情估计瞒不过太太,我瞅着待会儿太太就要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素纹姐姐,真不要紧吗?”

    刚进院里的映冬有几分胆小,毕竟再训练有素,遇到突发事件顿时没辙。

    素纹瞪了她一眼,“别一大早的就乌鸦嘴,触主子的楣头,赶紧去忙吧。”

    映冬看到素纹的样子与平日和善时大不相同,哪儿还敢再问?赶紧就与同样是新来的几个大丫鬟一道儿站岗去。

    素纹深呼吸一口气,这才掀起帘子进去,听到林珑的哭声渐弱,她原本以为大奶奶是哭累了,结果一进来,却看到林珑哭得抽搐起来,自家男主子正在给她按揉着。

    “爷,这?”她急奔到前面去。

    林珑的表情有几分痛苦,不知道是心痛还是因为动了胎气而痛,但无论是哪一种,叶旭尧眼里的担忧都没有停歇过。

    “夫君,夫君……”林珑躺在罗汉床上,两手握紧丈夫的手,睁着一双红肿不堪的眼睛看着他,仍旧倔强地道:“呃……生要见人死要见尸……呃……夫君,我要……呃……见到她的尸体……”

    哪怕烧成一堆,她也要见到她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就传话让他们守着你娘的尸体,不让权家的人动,你给我冷静下来,这样很伤身体,你知道吗?”叶旭尧只能板着脸用严肃的声音说话,惟有这样她才能更重视自己,“如果你现在有个三长两短,我们的儿子也活不成了,你是他娘,你得为他负责。”

    林珑睁大眼睛看他,手慢慢地抚上微疼的肚子,眼里有着后怕,若不是丈夫的提醒,她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孕妇,已经不能让亲娘复活了,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腹中的胎儿。

    “夫君,我……呃,肚子……难受……”她再度握紧丈夫的手贝齿咬紧嘴唇道。

    叶旭尧也发现了,因为哭得太凶,现在妻子的身子越发抽搐得厉害,这完全不是她能控制的,只怕真伤及胎儿,遂眼里一狠,竖起手刀往妻子的脖颈后面一敲,妻子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爷,大奶奶这?”素纹一直站在旁边,看到自家男主子把女主子敲晕了,她顿时傻眼了。

    叶旭尧抱着妻子下了罗汉床,“这样她就能冷静下来,赶紧去翻身衣裳来,她的衣裳都哭湿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一落,他已抱着晕睡过去的妻子进了内室。

    “是,爷。”

    素纹应了一声,忙去翻箱子找衣裳。

    叶旭尧刚给妻子换好衣裳,匪石就拉着府医在外侯着了,素纹刚请示,他就道:“让他进来给大奶奶把把脉。”

    素纹这才挑帘子出去让这府医到内室去,这会儿叶旭尧已经放下了帐幔遮住妻子的容颜,把那只玉白小手拉到帐外,“诊诊脉,之前她情绪大变抽搐得厉害。”

    府医不敢怠慢,行了礼后就赶紧坐到了如霞搬进来的雕花圆凳上,不敢斜视,手指轻轻地按在脉膊上,认真地听脉。

    叶旭尧一直没有走开,此刻一宿没睡,他的眼睛渐有血丝。

    正在这会儿,匆匆赶来连头也没梳好的叶钟氏由绣缎扶着进来,人还没到声音先传来,“尧哥儿,你媳妇这是怎么一回事?如今可有大碍?”

    叶旭尧朝素纹看了一眼,示意她守在这儿,自个儿长腿一跨出了去,正好把叶钟氏堵在屏风外头,“她没事,只是累着睡过去罢了。( )”

    “你也别瞒我,哭成那样最伤身体,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,宣府医过来没有?”

    “宣了,正在里边把脉。”

    叶钟氏看到儿子没有瞒她,脸上的不悦这才淡了去,伸长脖子看了一眼,拉着儿子到外头,低声喝问,“到底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?你不知道我听闻时都吓得掉了三魂六魄,真怕你媳妇会把孩子哭没了。”

    叶旭尧表情冷峻地将权美环的死讯说了出来,这事儿瞒不住,再说他也没想瞒。

    叶钟氏一听就咬牙切齿,“我就知道与她有关,三番两次都不让女儿安生,就连死了也还要这样,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娘,换成我,哪还会为这等人哭成那样?你媳妇就是太实诚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就这性子,真要恨权家那位,她做不到。”叶旭尧一针见血地道,“再不好那也是她娘,如今死者为大,娘还是嘴上留德吧。”

    叶钟氏听到儿子这话,一脸悻然地道:“我也没说她什么,得了,你娘还不至于这么不开眼。只是我没有想到权家会这么狠,居然把她往绝路上逼,哪怕她真该死,也不应这般死法。”

    同为女人,她是看不上权美环的做派,但看到她这般死法,也还是略有心悸。

    最后叹息一声,“那也怪不得权家,换成我,只怕也会想到牺牲她一个,保存权家女儿的名声,好在你表弟最终退了亲,与这权家攀亲准没好事。”

    叶旭尧没有再接话,这话题没有讨论的意义,“我今儿个早上就递牌子请假不早朝了,她现在这个状况,我还是放心不下。”

    叶钟氏拍拍儿子的肩膀,看到儿子满眼血丝,她这亲娘心疼得很,但也知道劝他不住,只能随他去。

    没一会儿,府医就转了出来,给两位主子行了礼后,这才道:“大奶奶的胎儿略有不稳,这会儿最好喝上几剂安胎药,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,再不可熬夜了,那样不利于养胎……”

    叶旭尧忙不迭地应了,只要对妻子好,其他的没有必要过多计较,接过府医开的方子细细看了看,无甚不妥后,这才着人去抓药。

    “这胎不会有什么变动吧?”叶钟氏到底还是安心不了。

    “只要喝了安胎药再好好休养,大奶奶的胎必定能保得住。”府医诚实地道。

    叶钟氏这才安心,挥手让这府医出去。

    南园一大早发生的这事,早晨用早膳的时候,就已传遍了全府,府里各房主子都议论纷纷,可还没听到外头的传言,一时三刻也猜不出其中的内情。

    叶彭氏在侍候叶秦氏吃早膳的时候,也撇了撇嘴道:“到底是新媳妇,没个稳重。”

    叶秦氏皱了皱眉,“一大早就哭丧似的,真是晦气,她自个儿死没关系,若是伤到了胎儿,我看她如何向叶家的列祖列宗交代。”

    叶彭氏听得这婆母说得薄情,心下鄙夷,脸上却一副同仇敌恺的样子,“可不是吗?亏得公爹还如此看重她,就算天塌了也不应哭成那样,您不知道我听闻时,可吓了一跳……”

    叶秦氏听了一半,抓起帕子按了按嘴角,“我们过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叶彭氏一看这婆母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要找碴了,这正中她的下怀,赶紧拿大氅不给这老太婆披上,看到外面的细雪,又赶紧把伞打开,总之一副殷勤的样子。

    她们婆媳到来时,二房的叶王氏和六房的叶田氏也过了来。

    叶田氏行了礼后,就一脸着急道:“侄儿媳妇没大碍吧?”

    叶钟氏一直还坐镇在南园,瞟了一眼心怀鬼胎的各人,不过看得出来叶田氏是真的担心,这才脸色和缓地道:“没大碍,好着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怎么听闻都哭晕了过去?”叶秦氏发难道,“她没个分寸,你是怎么当婆母的?我就说你一直惯着她,这下好了,险险把我的宝贝嫡曾孙都惯没了,我看你到时候如何自处?”

    “现下不是一切都安泰吗?婆母还是贻养天年的好,其他的事情管那么多做甚?再说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,还劳你走这一趟?”叶钟氏也不是省油的灯,夹枪带棒地回应了起来。

    叶秦氏在这儿媳妇面前没能讨得好,脸色大为不悦,“哪这么多话?我身为叶家的大家长,关心一下自家孙媳妇也不成?”

    “没说不让你关心,不过你若是说话不中听,那还是尽快回去吧,省得她再动了胎气,到那时候对不起叶家的就会是婆母您。”叶钟氏半讥嘲地道。

    叶秦氏咬紧牙根,这儿媳妇现在越发可恨,“我还偏要去看看她不成?不然别人必会说我不管不顾。”说完,朝叶彭氏使了个眼色,径自起身往内室而去。

    叶钟氏也没拦着,只不过也赶紧跟了进去,就怕这个老妖婆使什么阴谋手段,这老妖婆不喜大房,哪还会喜欢林珑肚里所怀的孩子?这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的。

    素纹看到老太太到了跟前,知道她的来意,把这帐幔掀开一角,露出林珑仍旧皱着眉头的睡容,压低声音道:“老太太,我们大奶奶还睡着。”

    叶秦氏一双没有多余感情的眼睛扫了扫林珑的脸,眉头皱得更紧,上下左右打量起来,正要说话之际,听到身后传来叶旭尧冷冷的低沉声音,“都忤在这儿做甚?赶紧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叶秦氏拔高声音道,显然没有顾及仍旧昏睡的林珑。

    叶旭尧担忧地看了眼妻子,好在没有醒过来,昨儿一宿没睡,他有意让她睡久点,这才离开一会儿,这里就挤满了人,此刻他的脸色好看不起来。

    上前把叶秦氏拉到外面,看到这祖母一脸的不服气,他用手狠狠地捶打在墙上,“祖母还有话说吗?”

    叶秦氏被孙子这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,尤其看到他的手背的骨头渗着血丝,吞了口口水后,急忙转身让同样被吓着的叶彭氏扶着她蹒跚地离去。

    叶钟氏见状,指责地看了眼儿子,“你吓她做甚?别到时候让她大做文章。”

    “不碍事的。”叶旭尧冷情地道,“娘,赶紧把外头的三姑六婆弄走,一个个都挤在这儿,看戏吗?”

    叶钟氏点点头,“我正要打发她们回去,等药煎好了,你赶紧给你媳妇灌进去。”

    叶旭尧皱着眉头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没一会儿,外头果然安静下来,守在妻子身边叶旭尧轻抚妻子的脸庞,似叹息似无奈地道:“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。”

    素纹搬来药箱,“大爷,您的手受伤了,让奴婢给上一下药吧。 ”

    “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大奶奶醒来见着,会担心的。”

    听得这话,叶旭尧这才伸出手让素纹给上了伤药包扎好。

    等药煎好了,他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,适合入口后,这才半抱起仍未清醒的妻子,仰头喝下一口,对着嘴喂了进去。

    看得一旁的大丫鬟都脸红不已,真是羡慕大奶奶,有个这样的夫婿。

    一缕没能吞下的药汁沿着林珑的嘴角流下来,叶旭尧舔了去,妻子的嘴唇因喝药而晶莹剔透,忍不住覆上去吮吻起来。

    直到林珑的唇上有了生气,这才做罢,叹息道:“娘子,要快点好起来。”

    此时的权家众人也累得够呛,忙活了一宿,权衡与权萧氏的病情才算是稳定下来,尤其是权延肃一脸的疲惫,气死老爹老娘的话,他的仕途和爵位也就到头了,这可是大大的不孝啊。

    不过在接到权美环被烧死在山上的消息后,他还是略松了一口气,这都既成了事实,爹娘再不愿又如何?

    “大哥,这事如何善了?”权延律问道,这是火烧,不是上吊自尽,对外不好瞒。

    权家的其他人闻言都看向了权延肃,毕竟他才是这子爵府的当家,自然要以他马首是瞻。

    权延肃再度看了看手下拿回来那叠信,这应是妹妹最后的绝笔,沉默了一会儿,这才道:“找人按美环的字迹写封悔过书,到时候她的子女上门来闹时可以出示给他们看,还有对外就说,”顿了顿,下定决心道:“就说美环因在庵里修行受菩萨感召,深感自身罪孽深重愧对世人,因而愿自焚以赎自身罪孽,愿得来生能清白做人。”

    说到底仍旧是要用妹妹的一条命来保全权家其他女儿的声誉。

    权延律没有异议,其他的儿媳妇们得了这结果已经大为满意,哪里还会再发表什么高论?只要事后不要再被追究,她们就阿弥佗佛了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后,立即有人匆匆进来禀报,“爵爷,事情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出了什么事?”权延肃板着脸问,“大声嚷嚷也不怕惊动动了老太爷和老太太。”

    那奴仆一脸急切地道:“爵爷,我们刚给姑奶奶收尸,结果您道怎么着?”

    “卖什么关子?”权延律一脚踢过去,“上下尊卑都忘了?”

    那奴仆忙做出一副知罪的样子,可说到正事仍旧一脸诡异,“禅房里只有两具烧焦的尸体,据昨儿那几人的说法,里面没有姑奶奶的。”说起这个仍旧全身打了个冷颤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意思?权家众人都睁大眼睛,没有权美环的尸体?那她人在哪儿?

    权延肃惊得出了一身冷汗,这妹妹要是不死,而他们已经放话出去了,权美环一旦出现,这局面如何收拾?想来又出了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“爵爷,我们不能拖下去,把那侍女的尸体抬来权当成是姑奶奶下葬,然后第一时间办丧事,断了姑奶奶要回来的心。”权吕氏当机立断,既然做都做了,现在没有理由再退缩,“如果姑奶奶现身,我们一律不认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,就说她是假冒的打出去,反正这名号都没人了,姑奶奶还能如何?”二夫人权苟氏立即接话。

    “对,就按大嫂二嫂的话来办。”权徐氏一脸的赞同。

    权家的儿子都没有发话,仍旧看向大哥权延肃。

    权延肃想想也在理,遂狠心点点头,然后又忧心地道:“这没找到尸体的消息不要跟爹娘说,就说美环被烧死了,这样一来断了他们的念想。”

    权吕氏点了点头,她也是一名母亲,保护自己的女儿没有错,这么一想,她的脸色更为坚定,无论如何不能让道德败坏的小姑回来就对了。

    权家的行动很迅速,办丧事的白灯笼都挂了出来,外头的人很快就知道权家那个丢人现眼的姑奶奶自焚谢罪了,顿时卫道士们这才没有对她穷追猛打,还有人说她还算是知耻,这般死了干净得多。

    林珑刚幽幽转醒,林绿氏就携着林琦、林栋上门来。

    叶旭尧正在外招呼他们,林珑随意地拢了拢秀发,侧耳听了一阵,妹妹的哭声听得她心碎,干涩的眼睛又想再度流出泪来,抓着素纹的手下床趿鞋,她挣扎着绕过屏风到外头的暖阁。

    “姐,她真的死了?”林琦听到声响,最先回头朝林珑奔去,最后哭得像泪人儿般地执着问道。

    林珑痛苦地点点头,伸手抱紧妹妹,“要哭就哭吧。”

    林琦放声痛哭,嘴里却骂道:“她就非要这样才能高兴吗?这下好了,她一死了之,我们怎么办?我还以为她会改过,哪里知道她连死也不放过我们?姐,你说她为什么就这么招人恨?”

    林珑收紧手臂,眼泪再度流下,妹妹这是正话反说了,嘴上说得再凶狠,那心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?到底仍顾念那份生恩。

    林栋是男丁,哪怕泪流满面,也只是哑然无声,生母这死得突然,让他一时间也接受无能。

    林绿氏一路过来时也哭得不成样子,这会儿一句劝的话都说不出来,只能陪着掉泪。权美环再坏,那也生了林珑姐弟仨,在这点上来说,她就不能恨这位曾经的主母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,她愿意把这主母的位置让回给权美环,让她安然落葬,但她的扶正来自太后的嘉奖令,这就是不能轻易让的,估计也是这样才让权美环产生了寻死的决心吧?思及此,她的表情更为凄苦,哭得更是伤心。

    叶旭尧看到妻子又再哭,顿时就沉下脸,上前分开姐妹俩,“娘子,大夫吩咐过你不能再这样的,为了我们的儿子,你也不能再哭了。”

    林珑闻言,这才赶紧收起泪水,她不能失去腹中的胎儿,这也是母性的本能。

    林琦径自抹泪,哽咽道:“姐,姐夫说得对……呜呜……你不能哭,不然会伤着外甥的……”

    林珑轻拍妹妹的肩膀,一脸沉重痛苦地与她上前几步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珑姐儿,可感到哪儿不舒服?”林绿氏忙上前问道,紧张地打量起来。

    “没有出什么大事,只是略动了些胎气。”叶旭尧代为答道。

    林绿氏听闻,还是没法安心,轻拍林珑的手,“珑姐儿,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行,你娘怕是也不愿见到你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林珑痛苦地闭上眼睛,好一会儿才坚强道,“二娘,我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林绿氏这才略略放心,干脆坐在她的身边。

    “姐,她到底是怎么死的?”林栋泪流满面地道,“我听闻人家说她是自焚赎罪的……”

    一提起这个,林珑就咬牙切齿起来,“都是权家放的话,她再不好,权家有何资格定她的生死?明明就是他们杀了她,现在还要这样说,真是恬不知耻。”

    权家这样做或许天底下的人都可以认可,但她是权美环的女儿,她无法认可,哪怕这是天意让她来不及相救,但也不代表她亲娘就要这么死去?

    “权家?”林琦一听眼里就冒火,“他们怎么敢?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敢的?”

    林栋是男丁,他更能明白这种家族的无情,关键时刻,牺牲一人就能护住全家,别说权家,这大顺朝逼死家中守寡的妇人换个节妇的名声并不鲜见,更何况他亲娘的名声已经扫地了,权家这么做在世人眼里无可厚非。

    叶旭尧对于权家逼死乃至杀死权美环的决定不置一词,昨儿该说的他已说了,在他看来,权家未必有错,只是他要顾及妻子的情绪,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剜她的心,“权家正在为你娘出丧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快?”林珑当即抓到了关键点。

    叶旭尧点点头,“刚收到的消息,听说已经停灵在府里,今日傍晚就出殡,赶在年前把丧事办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要去看看。”林琦“嚯”的一声站起来,“无论如何要见她最后一面,不然,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安心的。”

    “琦儿说得对,无论如何要见她最后一面。”林珑正色道。

    叶旭尧没有反对,这一趟无论如何都要去的,为了告别也好,还是安心也罢,总要有这么个仪式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候,匪鉴进来禀报,“大爷,大奶奶,有消息传回来了,听说庵堂里只有两具尸体,本来按人头算,应是三具才对,这数字对不上。”

    林珑迅速与丈夫对视一眼,均看出对方眼里的疑问。

    “走,现在就到权家去。”叶旭尧拉着妻子穿好大氅就出去。

    林珑的面容憔悴,脸上更是苍白,头发只是略略一挽,什么首饰也没戴,但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形象?匆匆忙忙往前走,“权家这会儿出殡,必定有蹊跷。”

    叶旭尧沉声不语,妻子的话就是他的猜测,大胆一点想,权美环估计没有死。

    林绿氏和林琦、林栋也不敢怠慢,赶紧跟上去,就算曾经有过怨隙,也没有想过要权美环死。

    权府里仍旧一团乱,权萧氏在醒来时见到了女儿的绝笔信,又看了那已经落钉的棺材,顿时哭得肝肠寸断,白发人送黑发人,这是上天对她的报应。

    无论儿子和媳妇们如何劝,权萧氏仍旧扑到棺材上哭得不能自已,还破口大骂儿子儿媳们不是人,几个儿媳妇拉了许久才能拉开她,刚一拉开,这老太太又再一次昏了过去。这次比上次严重,她的五官都歪斜成一团,让人看了可怖。

    儿子儿媳们哪敢怠慢?忙让府医来诊治,这老太太是不是伤心过度伤了身体?

    府医一诊脉,顿时道,“老太太伤心过度中风了。”

    儿子儿媳们面面相觑,这老太太伤心成这样,与他们脱不了干系,最后只好让府医赶紧开方子。

    权衡那边却是提着剑杀过来,吓得一众儿子儿媳妇们抱头鼠蹿。

    权延肃还大胆点敢拦他爹,“爹,刀剑无眼,您老悠着点……”

    “畜生,杀死你妹妹,你就能安心了?”权衡才不信什么绝笔信,知女莫若父,他的女儿生性自私,不会有这觉悟去死的,他到底是人父,焉能不动怒不生气不心寒?

    “爹,我没有杀她,是她自个儿自焚的,我遣去的人迟了一步……”权延肃睁眼说瞎话,这样的黑锅他不能背,不然一辈子都无法翻身。

    “你这畜生,你还敢说?都是你们一个个容她不下,我都送她到庵里去了,你们还不放过她?你们这群畜生都不如的贱货,看我不杀死你们?”

    权衡一剑扫过去,媳妇们惊叫出声,男丁们吓得险些尿裤,自权衡后,权家的男丁再没有那般风光的,这老爹一动怒还是很吓人的。

    权世豪一进来,看到祖父追着自家父母还有叔父婶婶们杀个不停,眉头一皱,仗着年轻,他上前从后面制住祖父的行动,“祖父,有话好好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个小畜生,快点放开我,还有什么好说的?我是造了什么孽,生了你们这一群畜生……”权衡到底年纪大了,再者伤心至极,一时间也挣不开年轻力壮的孙子的抓缚。

    权世豪前两天因公务并不在家,所以也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件大事,一回来看到挂了白幡,心焦如焚地进内宅,知道死的是姑姑权美环,这才略松了一口气。不过如今看到祖父祖母的样子,他顿时知道这里面有隐情。

    “爹,娘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    权延肃听到儿子问话,脸上一阵难堪,逼死乃至杀死自家亲妹终归不是个好名声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候,奴仆来报,说是义安郡主过来了。

    权吕氏忙整了整衣衫,“我出去迎她吧。”

    权苟氏和权徐氏等人也稍微整了整,也赶紧跟上去,这会儿不走更待何时?公爹这剑可不是开玩笑的,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被“喀嚓”掉。

    权吕氏到达那停灵的厅堂时,正好看到林珑面容枯槁的看着那新札的白花,而女儿权英姿站在她身边做陪,目光一扫,没有错过叶旭尧和林家众人。

    “珑姐儿来了?”她试图让声音显得亲切一点。

    林珑闻言,这才收回目光,缓缓地回头落在这大舅母的身上,素手指着棺材,“我且问你,她是怎么死的?”

    “你娘她……”权吕氏舔了舔干涸的唇,最后还是选择了那商量好的说辞,“她感到愧对你们,所以才会自尽……说起来也怪可怜的……”说完,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。

    权英姿眼睛大睁,母亲这说谎的本事她还真是第一次见,这时候还睁眼说瞎话,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?“娘,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给表妹听吧,她是姑姑的女儿,她有权知道真情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闭嘴。”权吕氏喝止女儿,这是在拆她的台吗?“你知道什么?这儿轮不到你多嘴。”

    林珑真是出离了愤怒,一向知道这个大舅母也不是什么好货色,但到底不曾将她想得太坏,如今说的这话将她的所有的好感都扔到了爪哇国。

    “证据呢?我娘到底怎么死的?”林琦一脸愤怒地上前质问。

    林栋身为男丁也没闲着,“大舅母,你可不要信口雌黄,睁眼说瞎话。”

    权吕氏看到这姐弟仨步步相逼的样子,顿时倒退几步,“你们别激动,我这就去把你们娘写给你们的绝笔信拿来……”

    林琦想要当场撕了这大舅母的嘴,却被林珑拦下,她不解地回对看着长姐,“她该死。”

    “先莫动,我们看看她耍什么花样?”林珑表情镇定地道。

    在来的时候,她就与丈夫交换过意见,同样得出了权美环可能没死的结论,来权家找真相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发散人手开始寻找权美环,只能从庵里的珠丝马迹开始,到底权美环是如何躲过这一劫的,她与丈夫同样有疑问。

    不过叶旭尧当时还说了一句,“只怕是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了。”

    那会儿她听后,表情略有松动,似乎抓到了一些忽略掉的信息。

    “表妹,我娘她实在不像话,我劝不住她,只能向表妹赔罪了。”权英姿跪了下来。

    林珑忙扶起她,看着权英姿羞愧难当的面容,动情地扶着不让她跪,道:“英姿表姐,这不怪你,若不是你,只怕我还蒙在鼓里。”

    “对,表姐,这不关你的事,错的是大舅父他们。”林琦咬紧一口银牙道。

    权英姿满脸羞红,虽然她反对这件事,但是没能力阻止,给表妹送信时已经迟了许久,要不然,不会让父母得逞的。再者今儿个她再试图打探,再也没能听到他们商议的话,可见这里面还是内情的。

    权吕氏转回时,把权苟氏和权徐氏这两个嫡出弟妹拉来做陪,她真是怕了这林家姐弟仨,但更多的是心虚,到底是母子亲情,这不是一句恨或不恨就可以解释得通的。

    “这是你娘留给你们的信。”她把信递给林珑。

    林珑一把接过,迅速打开来看,里面的字迹看起来真像是权美环的,信里面都是惭悔的话,还要林珑好好照顾弟妹二人,她做错的事自会到地府向她爹认错云云,这信她反复看了看,只觉得可笑至极,不屑地递给弟弟妹妹二人。

    这会儿她镇定许多,既然有了怀疑,那么代表事情就还没有盖棺定论,“这真是我娘写的?她什么时候有这觉悟了?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”讽刺的声音听来很是刺耳。

    权吕氏脸色一白,辩道:“这真是你娘写的。”

    “谎话连篇,这根本就不是我娘的字,这是仿的。”林栋冷声道。

    林琦更是把信撕碎了扔到权吕氏的脸上,“我娘写字有一向有个习惯,就是在纸张的下面落个小墨点,还有写一撇之时微微上翘,可这信上却没有,你还好意思说是我娘写的?放你娘的狗屁。”

    权吕氏后退几步,眼睛也怀疑地转了转,她也不确定这姐弟仨说的是不是真的?只是因为心虚,她不敢回应。

    权苟氏和权徐氏也不敢上前面对愤怒的三人,这事儿理不直气不壮。

    “我要开棺验尸。”林珑冷声命令,这回不是相商的语气。

    权延肃等人将权老爷子弄昏后,听闻灵堂有变,赶紧过来,一进来听到开棺验尸的话,忙拒绝,“你娘已经入棺为安,你就别打扰她了。”

    “大舅父,这里面躺的是不是我娘?我要亲眼看一看才能确定。”林珑寸步不让,“还是说大舅父在弄虚作假,所以怕我们查看。”

    “没这样的事情。”权延肃立即冷脸否认。

    “既然不是,那就开棺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林珑和权延肃各执一词,谁也不相让谁。

    叶旭尧拧紧眉毛上前,冷声道: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,这是他们的亲娘,他们有这个权利。本朝禁止逼死家中的女子充当节妇,权子爵,你不会不知道吧?还是说你想要我上奏一本?”

    权延肃这会儿额头冒汗,看叶旭尧这样子不像是说假话,这事真闹到圣上那儿去,权家只怕雪上加霜了。但是开棺,那岂不是坐实了他的罪名?这左右为难,他一张老脸犯难起来。

    权家的其他人都不敢拿主意,这时候没人想做那出头鸟,既然大房袭爵了,那自然是大房来应对。

    “大舅父,我再问你一句,开还是不开?”林珑施压道。

    林琦和林栋也不遑多让,均是怒目而视。

    “开。”权世豪大踏步进来,朗声道。

    “豪哥儿?”权吕氏忙拉住儿子,暗中使眼色,这棺不能开。

    权世豪轻推开母亲,“义安郡主是姑姑的亲生女儿,她有权开棺验尸。”

    “可她们恩断义绝了啊。”权苟氏忍不住道,既然都绝了关系,就不再是母女,哪还能提这资格?

    权世豪冷冷了看了眼这二婶母,“二婶母不是在说笑话吗?这血缘亲情是能说断就断的?”

    权苟氏一怔,顿时不说话了,甭管生前闹得如何凶,到底仍旧是血缘至亲,也不是律法说断就能断的,没人能断得了。

    在权世豪的支持下,这钉了棺的棺材重新撬开,林珑立即凑近,定定地看了半晌,她缓缓回头看向权家人,阴深道:“这不是我娘。”

    “这确就是你娘。”权延肃上前指着烧焦的尸体,连面目都成了一坨焦黑,如果不是深知内情,他怕是也会相信这是妹妹本人,这林珑如何断定不是她亲娘的?

    “大舅父,这是不是我娘,我心里清楚。”林珑犀利地看着他,“你别想再蒙骗我,说,我娘在哪儿?”

    林琦和林栋也是看了半天后,表情方才渐渐放松了下来,一如长姐所说,这不是他们的亲娘权美环,哪怕没有实质的证据,只凭直觉,这也不是。

    “她……她死了……”权延肃没来由地有点怕这个年纪轻轻的外甥女,其实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,以前他还能端着长辈的架子,现在却是心中生悚。

    “你说谎,她没死。”林珑愤怒地揭穿这大舅父的谎话。

    看到权英姿要站出来,她朝这表姐使了个眼色要她别动,不能把这命运坎坷的表姐再拖下水,不然权家人事后会把她怨死。

    “若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”林珑继续相逼,“你们权家逼死她不成,就纵火杀了她,是也不是?只可惜你们的计划落败,我娘没死成,说,她现在在哪儿?”

    而此时的权美环却是幽幽地睁开眼睛,一时半会儿头脑一片空白,转动眼睛看了看周围,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,她一辈子都没身处过这么简陋的地方?

    茅草屋的门被人推开,一道身影走进来,背着光,她看得不真切。

    “这是哪儿?我……我怎么了……”

    沙哑的声音让她一怔,她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难听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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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终于能更上了,某梦再次向大家说抱歉啊。为了补偿大家,今晚还有一次更新,群么么,爱你们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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